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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為官之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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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接上文。

林星聽到蘇軾將他比作周瑜,心中大感受寵若驚,連忙道:“先生此喻,晚輩愧不敢當。周瑜是個武將,縱橫沙場,所向披靡,是個人人敬仰的江東大英雄。而我只是一介寒儒,只知治州惠民,對於兩軍對壘,晚輩卻是一竅不通。”

蘇軾似乎有感而發,沈思細想,隨即示意林星坐下,道:“你說起此事,我正好有些想法,想和你交談,之前一直沒有機會和你分享為官之道,今日一並和你說了吧!”

鐘鳳嬌和小綠看見這種氣氛,知道兩人有要事相商,便識趣地到船頭劃水。

林星和蘇軾相對坐下,自斟兩杯美酒,道:“來,先生,我們一邊喝一邊說!”

蘇軾接過酒杯,輕啜一口,潤潤嗓子,遠遠說道:“林老弟,你是讀書人,想必知道,我們大宋的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是個武將出身。當時正值五代十國的亂世時期,擔任殿前都點檢的趙匡胤趁著後周恭帝年幼,發動了陳橋兵變,從此黃袍加身,代周稱帝,建立宋朝。”

林星點點頭,道:“宋太祖陳橋兵變的典故,我聽過很多次。”

蘇軾續道:“因為是武將出身,而且兵變建國,所以宋太祖深知武將擁兵自立的嚴重後果。為了不重蹈覆轍,宋太祖決定加強中央集權,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杯酒釋兵權,此舉成功削弱開國功勳將士的勢力,穩定了天下大局,在當時來說,不失為明智之舉。”

林星長期混跡於官場,自然知道功高震主,伴君如伴虎的道理,笑道:“是呀!若不是這一招杯酒釋兵權,讓開國功臣們卸甲歸田,宋太祖恐怕會寢食難安。”

蘇軾卻笑不出來,嘆氣道:“開國之時,重文輕武還情有可原。但歷朝歷代都是這樣,就完全是錯誤的國策了。我大宋北有大遼,南有大理,西有契丹,生存在外族包圍的夾縫之中。強敵環伺,我大宋豈能不居安思危?可惜我大宋歷代皇帝,均秉承祖訓,崇文抑武,詩詞歌賦倒是空閑繁榮,璀璨不輸前唐,行軍打仗卻是屢戰屢敗,羸弱直追後晉。這種外戰外行,逢戰必敗的局面,讓老夫很是痛心。”

林星畢竟是穿越者,對於大宋的羸弱,只是在史書上看過,終究沒有切身體會,見蘇軾說得慘然,道:“先生也不用如此悲觀。我大宋雖然軍事羸弱,但並非沒有一戰之力。事實上,我們大宋在與外敵交鋒之時,還是勝多敗少的局面吧!而且我們大宋,並非沒有名將精兵,像楊氏一門,均是忠心耿耿的虎將雄師,足可護衛我大宋千裏疆域。論戰鬥力,我認為大宋可與任何強敵有一拼之力,先生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悲觀。”

蘇軾沮喪地搖搖頭,苦笑道:“林老弟,你終究太過年輕,看不透其中玄機。要打贏一場戰爭,並不是兵強馬壯就可以的,還有許多戰力之外的因素,同樣會制約戰爭的走勢。我大宋實行文官管武將的制度。由樞密掌兵籍、虎符,三衙管諸軍,率臣主兵柄,各有分守。樞密院聽命於皇帝,調派天下兵馬,是最高軍事機構,樞密院的樞密使大人,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官,掌管天下生殺大權,但可悲的是,這樣一個重要的官位,卻是由不懂軍事的文官擔任,試問如何能打勝仗?樞密院之下是三衙,即殿前司、侍衛馬軍司和侍衛步軍司,分統全國禁兵和廂兵,各設都指揮使、副都指揮使、都虞候等,地位低於樞密院長官。雖然根據國法,樞密院與三衙分握發兵權和管兵權,互相牽制,但實際上由於樞密使勢大,三衙早已臣服於樞密院,成為樞密院的下屬。這樣一來,樞密使就掌管天下兵馬。然縱觀我大宋先例,歷任樞密使中,真正有軍事才華的人寥寥無幾,更多的都是些只會攀龍附鳳的庸官。”

蘇軾說出這番針砭時弊的話,很顯然是要開誠布公地和林星探討,並不打算遮掩什麽,唯唯諾諾。想不到他是個詩詞巨匠,竟對宋朝武官制度了如指掌,而且看得深入透徹,這番見解令林星受益良多,從中學到不少東西。

蘇軾沈沈地舒了一口氣道:“文官不知軍卻治軍,武官知軍卻不治軍,這就是我大宋軍制的矛盾所在。當年我在黃州當團練之時,對這種矛盾感受最為深刻。那些領軍打仗的武官,出發前必須要得到文官的批準,這樣不但容易延誤戰機,而且常常會因為將相不和,鬧出將欲戰而相不準的鬧劇。”

林星聽他說了這許多軍官之事,有些疑惑道:“不知先生和晚輩說這些,有何深意?”

蘇軾點點頭,目光深沈地看著林星,像是在審視一顆冉冉升起的官場新星般,肅然正色道:“我說這些,是希望你明白軍制的不合理之處。他日你若入朝為仕,封侯拜相,需當謹記我今日之教誨,除弊革新,揚我大宋軍威。”

林星聞言一震,不能置信地脫口道:“什麽!”

蘇軾知他心中想法,平靜道:“你是否覺得我太看的起你?林星,你自己或許尚未意識到,但我卻知道,你必定是大宋官場的下一顆明星。以你的為官之才,絕非廣州的池中之物,他日你入主京師,成就甚至不在王安石之下。”

林星心中的震撼無以覆加,面對蘇軾過度的稱讚,他只有報以無邊的苦笑道:“先生如此看得起我,只怕要令先生失望了。我是自己知自己事,我性格偏軟,雖然不是婦人之仁舉棋不定,但終究達不到殺伐果斷不擇手段的境界。以我現在的閱歷和城府,能做到知州已經算是不錯了,再往上爬,恐怕到了知府就會是瓶頸,至於入主京師,卻是不敢奢想!”

蘇軾淡淡道:“城府這東西是可以慢慢培養的,誰也不是一出生就精明得像只老狐貍似的。哪個八面玲瓏的朝廷命官,不都是從小官慢慢往上爬的麽?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!”

林星依舊沈重道:“由不得我不擔心!先生應該知道,官場黑暗,互相傾軋的行為屢見不鮮,而且結黨營私之風盛行,更容易讓人迷失,一旦跟錯人,站錯位,就很容易成為黨派之爭的犧牲品!我只怕以我現在的城府,可能到最後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!”

蘇軾反問道:“恕我冒昧地問一句,你既然害怕在官場鬥爭中落敗,為何還要取仕為官,來趟這趟渾水,老老實實做個平民百姓豈不更好?”

林星面對他火熱的目光和有些壓迫的盤問,不動聲色道:“先生或許覺得我虛偽,但我確實是抱著一顆為國為民的心來當官的,我只想以自己的才華,治轄鄉裏,保家衛國,規劃大宋,這就是我的抱負了!”

“規劃大宋?”蘇軾微微一楞,隨即道,“我怎麽會覺得林老弟虛偽呢!相反我還感到很欣慰,雖然為國為民的好官越來越少了,但幸運的是林老弟算是一個!林老弟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抱負,此乃國家之幸啊!”

林星臉色微紅道:“咳咳!這個,晚輩性格如此。不過說到為官之道,晚輩還有很多地方要像先生請教。”

蘇軾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,道:“誠如你剛才所說,官場黨派鬥爭慘烈,稍有不慎就會淪為陪葬品。所以要想在官場立於不敗之地,就要懂得審時度勢,順應潮流,切不可妄想以一己之力進行逆天,那樣只會落得悲慘的下場,我本人就是最好的例子!”

“審時度勢,順應潮流?”

蘇軾點點頭,道:“不錯!當然,我不是叫林老弟做墻頭草兩邊倒,林老弟不要誤會我的意思!我只是說,在歷史的潮流大勢面前,應該順應時勢,而不應該成為潮流的攔路石,否則只會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。”

他見林星一知半解,便道:“就拿我來說吧。我仕途最巔峰之時,正值王安石變法之際,那是的我,只有一腔熱血,目空一切,看變法的一切都不順眼。因此我堅定地站在了新黨的對立面,勢要與王安石抗爭到底。殊不知我這天高地厚的性格,最終得罪了新黨,被貶離京城。當年我離京之時,對王安石充滿怨恨,對新法更是抱有誤解,這種偏見,一直持續了十年不曾改變。十年後的元豐二年(公元1079年),我在湖州寫下了諷刺新政的詩詞,制造出連累文壇同輩的“烏臺詩案”,雖然宋朝有不殺士大夫的慣例,我得以免於一死,但卻被貶為黃州團練,所有這一切,究其根源,都是我咎由自取罷了!”

蘇軾目光出神地望著水中的明月,道:“那時候我還年輕,雖然被新黨壓制,心中卻完全不屈服。然而這些年來輾轉於天下各地為官,看到新法實施所帶來的變革,我才意思到自己當初的抵觸行為是多麽的幼稚和愚蠢。這些利國利民的新法,是王安石費盡心思想出來的治國良策,我卻因政治成見而全盤否定,未免太過兒戲。現在回想起來,當初王安石見我不同意他的新法,想必也十分心寒吧!畢竟我們曾經是文壇至交,在他的新法最需要支持的時候,我卻與他背道而馳,哎!但他卻從未怪過我,他總是對我說,我還年輕,許多事還不懂。”

蘇軾的語氣漸漸轉傷,話語中蘊藏著說不出的落寞,神色痛苦,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年般,喃喃道:“現在我已經懂了,可是安石公卻再也聽不到了。我多麽想親口對安石公說一聲對不起,但卻永遠沒有機會了!”

一時間,林星感受到這大文豪無限的追思和緬懷,心中默然。

不知後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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